今天小小跌倒了兩次。
在學校的階梯,急著往上爬,不小心一腳沒踏好。身邊的高中男生,趕緊控出手來扶住我。
應酬時,在擁擠的座位上,隨著眾人站起來敬茶,一時找不到施力的點,也沒有扶手的地方,差點往後仰。身邊很嬌小的女同事,當下立即扶住我。
雖然有點糗,但是都很溫暖。
今天小小跌倒了兩次。
在學校的階梯,急著往上爬,不小心一腳沒踏好。身邊的高中男生,趕緊控出手來扶住我。
應酬時,在擁擠的座位上,隨著眾人站起來敬茶,一時找不到施力的點,也沒有扶手的地方,差點往後仰。身邊很嬌小的女同事,當下立即扶住我。
雖然有點糗,但是都很溫暖。
在臺北開完了會,急忙辦完了瑣事,坐在愛國東路旁,五分鐘吃完了一個便當。想要趕在下午兩點前趕回基隆,學校還有四個語文競賽的選手在等我。
或許是慌張,或許是想事情走了神。竟忘了台北捷運調整過了路線,順著大學時代的習慣,搭上了車。一到了古亭站,突然驚覺要搭下一列車才對,趕忙下了車,往對面的列車就跑,等上了車後,才猛然發現,這是開往南勢角的列車。
於是就在中正紀念堂、古亭、頂溪、古亭、台電大樓、公館這幾個站裡,來回奔走,行程完全亂了套。越跑越慌張,越慌張越是搭錯班。連月台上的中文字,看起來都變得好陌生。更別說那些圖繪的顏色了。
中午到校長室開會。會前坐在厚重的木製沙發椅上,看著訓育組長招呼語文競賽的選手,今日下午是各組字音字形的賽程。
一位高三的選手,趁著空檔,坐到我的身邊來,閒聊起近日的生活。看著她一邊說話,一面微微點頭,訴說著自然科的溫書情況。
看著她的側面,我想起她在國中時,每到掃地時間,就在圖書館打掃辦公區,拿著掃把掃到我的桌旁,一看到我就傻笑。笑點極低的孩子,無論多無謂的笑話,都可以笑得很開心,讓辦公室裡,瀰漫著愉快的氣氛。
聊著聊著,我竟有點傷感了。幸好訓育組長及時招手,把選手們帶走了。
語文競賽將近驗收的階段。當選手們把稿子都完成後,我心裡反而開始緊張,因為我得開始琢磨如何帶出聲情,逼出台風,更要細細再調整他們咬得不夠清晰的字音。
而教師組的稿子,我才練了兩篇。
講起來是真「夯枷」(giâ-kê),連續幾年訓練下來,只要剝離幼稚的狂熱後,我就深知自己的能力很有限。可是臨到頭來,我還是會很開心地招集著選手,在學校中庭裡,放肆地練習著。
而今年,我有六個選手。
套一句朋友說的,這是「找活兒累」!雖然我總覺得講「找活累」聽起來比較順口。
找活兒累也好,找活累也好,我其實沒有很累。這些可愛的選手,陪我排遣了許多炎炎的夏日午後。
九月十六日比賽,大夥加油!
前一陣子,與舊日的學生聊起謀職種種。
這女孩向來低調內斂,誠懇而不張楊,即使大學畢業後,仍保有高中生的面貌與氣息。她說有一度到某家公司面試,席間,面試委員突然漫不經心地問起:有演講的經驗嗎?
女孩淡定回應:曾經獲得全市閩南語演講比賽第二名。
當場兩位委員表情突然正經起來,似乎受到極大的震動,一時靜寂下來。
繼校長協會說教師是工時制兼責任制之後,某位教育局長又公然宣示:教師哪有上下班時間。我原先以為某些為民主奮鬥過的人士,或許是值得尊敬的,他的思考或許是清晰的。如今想來,我可能過於一廂情願。
從我當老師開始,我就跟學生說: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機,你有事就可以打。的確有那麼幾次,在過了凌晨後,接到學生電話,聽著另一端痛哭,不斷安慰到對方想睡,才掛上電話。也曾在病中,接到家長的電話,聽著他和自己的子女嘔氣,又哭又氣的瞎話,讓我說教了半小時。
直到今日,讓我甘之如飴。
但是,這跟我應該擁有的勞動條件無關。價值追求與權利義務是不同層次的問題。
對於「圖書館」,我一直有特殊的感情。
讀高中時正好學甲鎮立圖書館開館,就在我家前幾步路的地方。高二、高三時,閒暇幾乎都窩在館中。當時藏書有限,但是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已足療閱讀之飢了。那麼多的作家與作品,從未選入國文課本中,但是都比課本有趣多了。
高三的春假,我保送進入大學之後,開始極其漫長的假期,我投入志工行列,更可名正言順成天窩在館中。圖書館主任和館員十分親切,總是話匣子一開,天南地北,傾懷盡歡。
隨即而來漫漫的考季中,小鎮居民並沒有太多溫書之處,主任決定開放夜間溫書,而我左右無事,便順勢接下夜間開放的工作。陪著準備各類考試的考生讀書,自己也在那段日子重頭至尾讀了《論語》一遍。然後,還煞有介事地組了讀書會,聚會了好幾次。
盛夏的日頭正艷著,午後的安樂中庭,獨有一整片涼蔭。
輔導課的學生都散去了,練習閩南語演講的選手剛好可以放肆開嗓。青春的嗓音就是有力量,直可以和對面棟裡施工的電鑽對抗。
十六、七歲的記憶真好,一千多字的稿子,很快便能成誦。練習的空檔裡,高二的大男生,在走廊上來回走著,反覆咬牙練習「主意」的讀音,轉過身來,開合著雙唇,努力要說出「前輩」。
兩個高中女生坐在階梯上,看著自己的夥伴發音,忍俊不禁,直直大笑。坐在我左手邊的是可愛的德文社長,去年的市賽好手。我家第七個「女兒」坐在我右手邊,其實是友校的選手,趁著暑假回母校來,跟著「老爸」與學長姐一起集訓。
週四,帶著學生走一趟老基隆行腳,避開熙熙攘攘的基隆街頭,一逕往大沙灣、雞籠灣、和平島走去。
在休息的空檔,學生說:「我一直以為基隆是個沒甚麼古蹟的地方。」我停頓半晌,才說:「其實基隆到處都是古蹟。其實一直都在,只是多數都默默地傾頹、崩塌,最後消失。」我踩在松浦社宅的走廊上,望著窗外,說:「還記得前一陣子,我貼在臉書上的李宅嗎?.....」有一兩個人點點頭,我開始簡述起李宅的歷史。
望著老宅的棟札,我說:「這是日本人建屋時的祈福儀式,也可以看到日本人對手藝人的尊重。其實漢人的古老傳統裡,也是非常尊重手藝人的。」我一面介紹古代匠師在屋舍、作品上刻鏤姓名、時日。然後想起自己的父親,一生版築為業,雖然只讀完小學,卻總是受客戶、後輩尊稱為「火師」。
我微微歎息,笑說:「古蹟一直消失,其實反映了我們這個族群對於自己過往的心態。」這一兩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古蹟只是古蹟,與這一代的我們缺乏連結,即使勉力維持,終究也會消失。
午後三點的安一路上,陽光依然刺眼。路邊有人穿著一襲芒果色的體育服,金黃燦爛,正是安中童軍社的大男孩。兩手正扶著拾荒老人的腳踏車台,讓手腳遲緩的歐里桑沒有後顧之憂,逐一固定後座的回收紙箱。老人離去後,大男孩又回到公車站牌前默默等車。
疼惜眼前的每個人,這是我心中安中人最可愛的圖像。
如果安中人的制服與背包,有一點可堪驕傲之處,是因為我們純樸、憨厚、念舊、認分,真誠相待,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至於那些起起落落的榜單、入學門檻只是一夕雲煙。
如果安中人的身分,還有讓我們覺得羞赧之處,不是因為我們考得不如人,更不是因為我們沒有太多明星大學的校友。是我們自知距離真正的美好,還有許多不足之處。
早上九點到電腦教室集合,開始推敲論點,直到下午五點才散去,匆匆用了晚餐後,又趕到舍下繼續討論。
大夥明明都累了,卻仍然圍著餐桌,繼續反覆論辯,仔細斟酌每個句子的意涵。即使早就累到打起瞌睡來了,仍然要撐著,半醒半夢和大家討論。要我一趕再趕,才不好意思地坐下,或斜歪在椅子上,或趴在餐桌上小憩。沒多久又趕忙醒來,繼續討論。
讀大一的學長,趕在考試閉關前,還要趕來陪你們一晚。遠在花蓮讀書的第五、六屆社長,結束奔走如車馬的期末,好不容易收拾好行李回基隆,一下火車,回家丟了行李,就趕忙跑來,就算陪陪大家半小時也好。第七屆社長,在繁忙的行程中,也不忘上網留言,為大家打氣。
這幾年,對於有些行禮如儀的事,總是不厭其煩要求,希望學生不要覺得老套而棄若敝屣,在老派的作風裡,常會存著一些細膩的溫暖。
我希望,他們在成年之前,有機會懂得這些。
社團舉辦成果發表會,我幫忙印製邀請卡時,也特地印一張給自己。當幹部們四出致送邀請卡,發現那張時,倍覺詫異。在走廊上攔住我詢問:「老師,為啥也有你的?」我忍住笑說:「你難道不覺得該邀請指導老師嗎?」
幹部交接之際,我也會提醒新社長,雖然學校往往會循例聘任我。但是,身為新任社長,如果也覺得有意再次聘任我,還是應該親自來邀請。一方面在人情上,新幹部可以藉此與指導老師互動,另一方面也表示我不是理所當然續任,讓新社長有另聘賢者的空間。
給安樂高中高中部第十三屆的畢業同學:
最近這幾週,有時,我坐在六○二的教室後頭,看著報名指考同學溫書,看著每個人的背影,想著你們這三年的言語與舉止。自己一個人微笑、皺眉、搖頭或者點頭。
看著大多數空著的位置,複習大家的名字,想著你們的笑容、姿態、字跡,又想起你們在課堂上的討論、口頭發表、作文卷上的字跡。
想起有那幾個曾和我聊起心事和趣事種種;有人慷慨又溫柔地陪我悲傷與惆悵;有人總是張著明亮的眼睛和我說再見;有人會在課堂上慧黠地展露詞鋒;有人總是在桌案上擺上更重要的那些科目;有人總是遲到;有人會傳遞零食,卻很少與我分享;有人會在起鬨中,嘻笑傳遞八卦的氣氛,引得我雷達作響;有得人會在我帶錯課本時,把手上那本遞給我;有的在我連不起長相和名字時,哈哈大笑不以為意。
偶爾在走廊上遇見你們為畢業典禮奔忙的身影,或者聽到你們協助行政業務,急促奔忙的腳步。或者,只是緩緩散步,上下樓梯。我遠遠見著了,微笑,或者側頭看著,招手。有時可以攀談幾句,更多時候連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就側身而過。
我在默默溫習說再見的樣子。
謝謝演辯社的辯士們,這個小社團在你們手上竟能一舉跨過十八名社員的門檻,然後順利地接給第八屆、第九屆的學弟妹。創社那一年,我全然不曾想像過今日的光景。你們入社的那年,為了準備辯論賽,擠在我家客廳裡,正反交錯攻防論點,甚至忘了啃光桌上的消夜。等到深夜裡,你們逐一告別,我總覺得有些不捨!
謝謝校刊社的記者、編輯們,那一年我在公、私瑣務間焦頭爛額,總是無法如期出刊,但是你們還是盡責地寫好每篇稿子,採訪、攝影,協助圖書館辦理每個營隊。
那日下午,學校裡最美麗的社長把社務處理好,跑來把資料交給我。我連忙欠身致意。
「老師,你幹嘛啦?」
「表達我的謝意啊!」
「幹嘛說謝謝?」
「你把工作處理好,我就該說謝謝啊!」
「哼!生疏......」牡羊座的社長,撇撇嘴轉頭,蹦蹦跳跳上了樓梯。
早上到友校拜訪,趕回學校上課前,特地到校長室,和昔日的長官打聲招呼。校長在案頭簽署著公文,心無旁鶩,竟沒有發現我站在門口。
一會手機響起,他正協調著一、二件會議的流程。不管到什麼位置上,他總是這麼忙碌,但是你也總是知道可以在哪個地方找到他。校長突然抬起頭來,看到我。立刻向電話那頭說抱歉,說好等會兒再打過去。馬上從位置上起來,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送我走到門口。
「校長,我學校還有課,這裡就麻煩你們了。」
「要回去上課囉?騎車小心,小心。」
兩年前坐在台下看學長姊比賽的國二小女生,今天站到辯論台上,與學長攻防。而下學期,她即將接下演辯社的公關長,她是李欣穎。
七年前入社的稚嫩高中女生,曾經是那麼霸氣、任性,心地又極為柔軟的演辯社社長。今年夏天,她即將從大學畢業。今天,她坐在評審席上,她是謝靜儀。
希望安中演辯社是一條接力的跑道,永遠有人接下棒子,繼續奔馳;永遠有人站在場邊,為跑者加油!
昨日傍晚到藥局買點東西,往窗口遞錢時,老闆娘看著我的袖口,愣了一會。突然問我說:「你是哪個學校的老師啊?」由於長相庸俗,難得有人覺得我有老師的氣質,老闆娘火眼金睛,當下立刻有知己之感,趕忙回答說:「安中,安樂高中。」
老闆娘面露驚喜,立即再度確定一次「安中喔?是安樂國中,還是安樂高中」「安樂高中,我們就是安樂國中改制的,我們是完全中學。」「太巧了,我正煩惱著要問誰。」
會考成績剛揭曉,內建的「招生」的雷達登時響起,不管媽媽正在家裡等我吃飯,立即將機車熄火,一一問個仔細「您的孩子今年考會考嗎?」「是啊!成績*A*B,正想與其路途迢迢去遠處念,不如就留在本地。」
我連口呼應「您的考慮和我的想法正好一樣,孩子如果想到遠方去試煉,當然尊重他,年輕人擴大視野很好。但是如果願意留在本地求學,社區高中的老師們投入的用心絕對沒話說。」
今年夏天,安中第一屆的六○四將要重新聚首。這是我第一個導師班,當年的我,帶得跌跌撞撞。幸虧還有許多資深的前輩鼎力相護持,尤其是麗梅學姊,為我排憂解紛,時時為我和學生搭起溝通的橋樑。采映老師為了補強學生的程度,耐煩地從國中英文重新教起,到了高三甚至陪伴幾個孩子讀書,打理生活。依萍姊姊從來不嫌棄我們班這群傻氣的學生們,總是像個大姊姊一樣照顧他們,也特別照顧我這個弟弟。還有珮韻、雅貞、蔚群.......許多夥伴一路相助。
一別多年,學生將邁入而立之年的門檻,如今在成熟中,仍然保有當年的淳厚與傻氣。謝謝你們當年如此包容初任導師的我。
當年看起來像四十二歲的二十四歲大男孩,如今唯一能慶幸的,是熱情一如當年!謹將這首歌獻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