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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錯覺,我總覺得自己的聲音在夜裡特別好,尤其是
趁著夜風時。與真實的音質無關,全然來自那些練唱、練
習朗誦的夜晚,一如老曲盤上的紋路刻印在我的喉嚨,隨
著清涼的夜晚流瀉。我坐在某個階梯,某張石椅,或者置
身在某間教室裡,甚至車水馬龍的大馬路邊。

大三那年的社團期末發表會,那個喜歡的女子爽約,我在
所有的人散去後,獨自跑到大安森林公園,賭氣地把當晚
所有的表演曲目全部再唱一遍。我開始練習,當沒有聽者
時,歌者如何對自己唱歌。

因此,不需要歌詞,甚至不需要固定的曲調,我可以依然
可以連續唱下去。每次聽到「台灣怪譚」裡,阿沙力教阿
達用數字唱出來的那首《港都夜雨》,我都心有戚戚焉。

所以,我不大會教人唱歌,不大會教人朗讀和演說。我的
說、念、讀、誦、歌、吟,並沒有規則的腔板節奏可循。
跟著我學朗讀與吟唱的人,總不免屢屢陷入茫然之中。
而我則老是苦惱著學生所吞吐的聲音,與我想像的不像,
卻又擔心他們與我太像。

在我們練習的教室與迴廊上,師生的聲音總是相間或交疊
發出。有時我讀,他再讀,有時他讀,我又讀。然後倏乎
就是兩、三鐘點。

有次,佩玟在即時通上與我聊天,我問久違的她,是否記
得高二那年,校內朗讀比賽的前一晚,我帶著玫均、芥寧
和她在503的教室練習朗讀。她說:記得啊!

那一晚,我像私塾的塾師一樣,將連月來練習的文章,再
一篇一篇教她們朗讀,反覆琢磨那些字句。三個人的音質
與經驗各異,她們的女聲又未必盡能與我的聲情相通。我
們只能一句一節,嘗試搥打,揣摩出各自適合的聲響,直
到晚自習的學生也散去,才熄了燈歸去。

在那個晚上,我依稀覺得每個人的嗓音,都和生命的某個
深處相連結,無論如何搥打、模仿,都有推移不去之處,
在行腔、得意、入境、傳神之外,默默流轉。在裡面有土
味,有父母之音,有落腳與奔走的經歷,還有自我企盼與
遮蔽的投射。那不是句式、格律和文意所能範限。

比賽的得失固在其次,每個學生的音聲形色,指導老師也
只能指引門路,無法扭轉乾坤。

有一年,指導的學生幾近20名,京音與閩語一室齊咻,即
便輪撥練習,也是分身乏術,於是我只好自己誦讀錄音,
讓學生自行揣摩。方便得多,卻也心虛不已。我還是喜歡
親自一句一節鍛鍊。

許多參與語文競賽的人,都由小學、中學直至擔任教職,
我卻是半路出家。放下了中學時代的毛筆與原子筆,直接
走到評審面前,隨意讀說,也糊裡糊塗開始指導。然而,
最大的快樂,總來自獎飾之外。

在閒暇間和學生閑聊,直到誤了練習進度。

處心積慮在講稿中安排唱歌的橋段,想要一暢歌喉。

在用心的女老師們為選手定好裝後,胡亂調侃,希望他們
接受鳳仙裝或唐裝的建議。

猛喝咖啡之餘,還煞有介事地要學生愛惜喉嚨。

在示範時破嗓,在聆聽時偷笑,在計時間忘了按錶,在訓
人時直想著下句台詞是啥。當選手落淚時,拍拍他們說:
不要緊,放輕鬆,是評審不識貨。

謝謝你們,我的學生真的很可愛。

謹以此文,獻給每個我指導過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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