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趁著空堂,請假到醫院抽血驗血糖。本是例行的簡單檢查
,但想起進醫院還是令人忐忑。來往其中,或坐或站的患者;身
穿白袍,若有所思的醫事人員;快速穿梭過目光與腦海的專業名
詞,都讓人感到疏離。流轉在醫院裡的那些詞語與眼神,聞知之
餘,總有無法全然探知、不可完全預測的未來藏匿著。許多人對
於診斷與醫囑,不管順服或抗拒,不管重症或小恙,都隱隱繫連
著驚疑。

不過,我的驚疑卻比上述那些更為具體,也更為細瑣。與那些不
可探測的命題全然無關,卻讓我羞於開口。

走進檢驗室,醫檢師將單子翻看了一下,取出針筒、不同顏色的
管子,笑著說:「來!坐下,要左手,還是右手?看哪一手比較
順?
⋯⋯
我順勢伸出左手,心想照往日經驗,這手比較容易下針。手安放
在注射枕上時,醫檢師便不再說話,我微微抬頭,閉上眼睛。耳
邊開始浮出一些熟悉的聲音。首先是學甲鎮衛生所的護士,她是
鄰家的阿姆。身形高大威嚴,定期會到我讀書的小學施打疫苗。
每次在長長的隊伍裡看到我,都大聲說:「阿嘉來啦!阿嘉最勇
敢啦!注射攏未號!一聲就好啊!未痛啦!你看你同學咧號,羞
羞臉!」身邊是一群班上的小女生,白衣藍裙,明眸皓齒,正張大
眼睛看著。

接著是我媽的聲音:「查甫囝仔驚啥注射,真無路用,作哥哥的
人,擱驚痛!未使號喔!是咧偌痛?」微慍中,帶著無可奈何。
她老人家如今六十開外,對我講話的語氣一如當年,全無改變。

然後是我爸半帶恐嚇的聲響:「恬恬無半聲」。趕在我皺眉擠眼、
張嘴要發出聲響的當下,簡單明瞭。

我張開眼睛,頷首。眼前只有表情淡定的醫檢師,手微微一動,
針頭一刺,我的心裡立刻響起自己的聲音,「啊......痛痛痛」「嗚
啊!......這個醫檢師今天下針技術真差。」血流入管子,流勢似乎
不太充沛,醫檢師側了一下頭,手上又微微調整了一下方向。「
哇啊!.......。我是老師耶!要保持氣質,不可以亂用沒有氣質的
發語詞。」「痛痛痛........」

然後,我用力露出微笑,彷彿那群白衣藍裙的同學,還是站在我
身邊,張大眼睛看我的表現。男孩子要勇敢喔!不可以哭喔!

獨白裡開始冒出「我咧........」的喊聲,然後往下自己消音。

好不容易抽完,醫檢師抽出抽血針頭,然後微笑說:「好了!等
門診看報告囉!」我再度露出微笑,用力點頭,大聲而有禮貌地說
出「謝謝!」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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