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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一個很「好」的字。可是近來卻使得我略感尷尬。
 討論是莫名開始的,登上久未使用的 MSN,一個熟悉的帳號
丟來訊息。正恍神著,還無法弄懂眼前一個個訊息中隱藏的問
號。因為妳想問的似乎不是關於我的任何事,而是渴求一種觀
念的認同。可惜,稱得上濫情的我,在任何觀念討論上,都會
理性地跳脫感情認同。當然,面對愛情以及生活中必要的敷衍
除外。

當我開始敷衍,隨意認同,其實往往意味著最深的質疑,乃至
否定。這也是我很少論戰的原因。要持續向一個夾纏混亂,喃
喃自語的人說清楚道理,其實是一種宗教性的慈悲,對我等凡
人來說,則是生命的浪費。

可是,當我們是朋友,我們曾經是並肩努力,彼此支持的伙伴
。我發覺自己開始噤聲了,而發現時,已經不可收拾。

教育工作在現有的體制有許多無奈,更有許多令人憤怒的現象
。我豈不深知?因此,我總是祝福妳可以有更好的環境,更遠
的天空。而我默默埋入眼前,並不是麻木,不是貪逸,更不是
同化變節。而正因為那份無奈,那股憤怒。我願意在眼前好好
耕耘。再荒瘠乾枯的土地,也得有人守護,有人播種。那群我
們常深感不滿的教育工作者,其實我心底還是感恩與尊敬的,
因為他們畢竟守了這個園子十年、二十年、甚至四十年。

他們的顢頇與昧理,其實是因為整體的權力結構,使他們習於
舊有的模式,順服人情世故勢利八卦的遊戲規則,而在無關教
育的捭闔周旋中,他們臣服,昏聵,然後衰老。他們多年媳婦
熬成婆,走到今天的位置,他們早已掩去面對當下世界的眼睛
。那些顢頇的掌權人,其實也是受害者。

至於對那群不懂事的孩子們賭氣,我只能微笑。才28歲的妳,
就已經離年少這麼遙遠了嗎。是的,在那個年齡,我們都是知
所上進,感恩惜福的學生。我們循著社會與父母期待的道路,
努力向前。然後在現實與夢想中風搖擺盪,在面具與自我之間
掙扎迴轉,一路走到現在。而之所以擺盪,之所以掙扎。不為
別的理由,只以青春之名,我們是信奉純淨與夢想的基本教義
派。我們蒙披著乖巧的稱許,而在夾縫中尋求叛逆的空氣。所
以,我們應該可以理解這群不懂事的孩子們,感受他生命的力
度,親近那種不知出口的脆弱,以及固執。儘管,我們可能不
能同意他們。

老師這個工作,十分渺小,力量卻萬分巨大。當我們苦惱拉扯
他們不動時,他們心裡的刻度也一吋吋位移,錄下我們曾經用
力的痕跡,騰上我們的溫度。

所以原不必去質問看不到成果時,當老師究竟有何意義?因為
意義就在默默潛行之中,意義就在我們自己身上。我們不是鑄
模師,不是打鐵匠,我們是農夫,耕墾栽植,而春生夏長必須
等待。豈止是孩子,這塊園子都是如此,力翻土,勤耕地如斯
而已。 只是,我們常常把自己看得太輕,所以覺得人微言輕,
微不足道,無能為力也無可奈何。我們又看自己太重,所以覺
得抱志而屈,懷才不遇,氣平不下來也吐不出去。既覺得太輕
,又覺得太重,既愛且恨,所以除了怨懟,就是疑惑了。

對於眼前,我當然常有不滿,然而對於現實,我也自有家計生
活的考量。謀生本不是易事,出身清寒的我也看盡冷暖厚薄。
許多物事,我要上了大學,出了社會才慢慢知道原來有我絕難
想像的世界,而我難以認同的規則,卻常是主流運作的模式。

我並不是外人以為的隨遇而安,更非胸無大志。安於眼前,也
不是屈服現實。只是內向拘謹的我,慢慢學會批判說理,而不
願永遠只是牢騷滿腹。

我本無大才,能力極為有限,然而方向感極強,讀了幾本聖人
言語,也自覺有使命承擔,不至錯差了步子。所以,我願意順
應現實,逐步走出自己想的路。我渴求室家之好而不可倖得,
所以暫時也無所牽絆。讀書、教書已是人生至樂之事,而老舊
的學校,偶而仍能讓我小施身手,胡弄些想做的事業。人生雖
短,能做的事頗多,所以我並不著急。

年近而立,許多同儕早已立業成家,頗有收蓄。我則常自以為
年輕,還有許多空間可以施擅。不能一路順適,由學士而碩士
而博士,雖不免遺憾。然而,這一段路,我並非白走。同一時
間,我也不是白費光陰。所以我並不覺得生命有啥不可補的遺
憾。許多時候,有人常覺得外界不公,常憤怒現實拘限。我則
不太在意外在的價值肯定。如果真覺得現實無奈,又何苦老為
那些冷暖傾斜混亂拘鎖。苦苦不願放下,不正說明了,自己其
實在意那套標準,而努力框範自己往圈子跳。那麼,又何不安
心做個世俗同流之人呢?左右為難,既渴求卻又排拒,不是太
令人疑惑了嗎?

追逐世俗價值並不可恥,只是難免受世俗人情糾纏不休。堅持
自己的理念固然可敬而莊嚴,然而早應做好寂寞孤獨的準備。

我知道妳會為有人受寵有人偏私感到不平,會為無人肯定無人
支持感到難受。有人無災無難到公卿,有人遊手好閒,有人雞
腸鳥肚,有人搬弄是非好逞長舌,有人昏昧而以為察察,有人
徇私而以為常情。這都是可惱之事,可怨之人,可是真的不必
要將精力浪擲在這些情緒之中。覺得該憤而改革,就站起身來
直言批判,覺得不足以成事,或者就如妳一直默默努力的—埋
首教書。真受不了,就潔己隱遁,另尋美樂之地而已。

妳問我為什麼不選擇白日在職在薪進修,為何只能趕在傍晚六
點半前辛苦地奔赴台北。我真的沒去考量所謂公不公平的問題
,某些同事可以自由自在,無所後顧,我既不欣羨也不在意。
我只知道,我必須賺錢養家,我暫時還想順著老母親,我捨不
下導師的工作,年輕的我還是喜歡與十六、七歲的孩子處在一
塊。為稻梁謀,當然是不得已的現實,然而多數人都是如此,
我何可例外。老母親太過保守,然而能讓勞累半生的她,稍有
安穩,只是我這不孝順的孩子,一點盡孝的念想。至於,老師
這個工作,本就是我幼時就立下的願望,毫無動搖。所以,我
說我深以教書為樂,並非反駁,更非諷刺。我知道你的苦處,
但身為朋友,我還是願意保持一點清明。朋友,畢竟還是以道
義相交。

我是儒家,妳應該深知的。

然而,妳簡單丟回「good!」訊息後,就不再說話。我不知怎
麼回應,只得讓對話的框框,無聲無息地晾著,直到夜深,妳
沈默地下線。從高三導師卸下後,成為兼辦升學輔導的專任老
師。妳久久才勉強適應,然而眼神、語氣、表情卻使我們這群
伙伴不知如何接話,如何應答。於是,我們彼此越來越忙,聲
音也越來越遠。那群孩子都已經要升上大二,而妳似乎還未找
到自己教學工作的定位。

多想告訴妳,無論在哪個崗位,我們還是伙伴。我的朋友,不
要只是回我「good!」,我們希望妳是真的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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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anlum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