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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的頸項上還掛著紅棉線串起來的
香火袋?

香火袋貼在胸膛,那個神祇的名,某個庄頭舊號,還有多
半被暱稱為「廟裡」的某某宮廟,就這樣靠近心跳與吐納
的位置。香火袋十分粗簡,絕無裝飾頸項的作用,就像一
些隨手裝貯進遠行包包,卻可有可無的東西,一直跟隨著
,我們卻又容易遺忘。

我們的脖子上,有太多飾品可以替換,標誌著許多易於流
逝的物事,比如說青春、愛情與流行。香火袋所包藏的東
西,就顯得過於原始,而且抽象。

在小學的時候,總會有那麼三、兩個人,脖子上會帶著香
火袋,由紅棉布縫成,或索性是個黃色、藍色的塑膠囊,
裡面藏了摺成八卦型的紙符,囊袋上有地名、廟名、還有
主神的聖號。有的還要印上主神的神像,寫著「闔家平安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類的字句。還有人的
尼龍制服,後衣領下方就隱隱透著一個紅色的印璽痕,那
是庄頭裡剛辦完煮油除穢的儀式,由法師或廟裡的執事人
員在衣服上鈐印的記號。

老一輩的台灣人對於鬼神之事,信則信矣,不會對晚輩談
太多,多談則不免顯得怪力亂神。說起香火袋或衣服上的
淡紅篆字,一律都說:「保平安啦!」至於神明如何加持
與保佑,則無待細言。

家裡沒有配掛香火袋的習慣,所乞得的香火袋,陳舊的赭
紅、暗青、明黃、深藍一個接著一個,都懸掛在神明桌「
佛祖漆仔」兩旁,或者綁在父親摩托車的龍頭上。實在太
破舊了,就在過年前、送神後大清掃時,隨著舊門神、舊
門聯,一起在金爐裡燒化了。

十八歲,買第一輛摩托車時,我嫌東纏西繞的香火袋醜,
叮叮咚咚掛著一堆,好像也迷信了些,所以只在龍頭上簡
單綁一條細細的紅綢布,那是父親到學甲後社角集和宮乞
求的,原是每年農曆三月十一上白礁祭典時,打前鋒的蜈
蚣陣頭上綁上的紅綢布,綁在摩托車龍頭上與紅彩帶也差
不多,所以也就由著父親。

後來,客居外地,買了第二輛、第三輛、第四輛機車,沒
人幫著張羅,就連紅綢布都省了。在不夜的城市裡居住,
在大馬路上奔馳,在流轉的節慶裡看人過節,在細瑣的生
活中顛簸。突然很想在身邊揣著一個香火袋,就像有人看
顧著,心裡會踏實一些。客居之中,連面對廟宇中的神明
都好像都覺得有幾分陌生的敬畏。趁著返鄉之時,到家鄉
的大廟裡特地乞得了兩個香火袋,放在租賃的屋子裡。那
麼租來的房子裡,也就是家了。

在圖書館的電腦桌上,看到一個半透明絲錦布囊,細心包
著一個香火袋,很是精緻。我心裡有點驚訝,我總以為這
世代陪著孩子身邊的,總是織錦華美的日式御守,難得竟
有人還帶著香火袋,一樣寫著簡單的地名、廟名和神號,
應是哪個應屆考生一時胡塗,掉了。

香火袋靜靜放在桌邊一個多禮拜,沒人來領走,也無人來
詢。主任本要清理掉,我很是不忍,跟同事索了紅包袋,
把香火袋包了起來,下班後到基隆廟口的奠濟宮,買了份
香燭金紙,在金爐裡小心燒化。這個考生,如果將來考到
遠方的大學,然後多嘗一點生活的況味,或許也會再到那
個廟裡,乞個香火,重新揣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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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anlum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