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任教生物的師大學妹接受推薦參與今年 Super教師評選，印好
一疊備審檔案，趁著裝訂的空檔，隨手拿起一本讀了起來，在
許多細微而陌生的描述上，我連連暗自驚呼：喔，原來是這樣
的。

我看到她為蜘蛛圖鑑手繪的構造示意圖，然後我突然明白她曾
經對我所說的：生物是一門真善美的學門。並不是隨口而出的
話，是曾經在筆下，在心底複習過很多遍而釀，而鑄，而生起
的認同。

多數的老師都不喜歡張揚，只是一貫溫潤含藏而已。然後，多
數人就那麼簡單地以為老師都是一個樣的。學生這麼認為，家
長這麼認為，還有許多許多的他者也如此輕易地談論月旦著。
最後，連我們自已都默默承認，似乎就是那樣。

生活裡可以馴化生命的折騰太多，然後我們就在銷磨之間，不
斷被修剪成某一個形象，冠以過度美好或了無生氣的名稱。然
後，我們就輕易相信誰、誰、誰、誰誰誰誰都是一樣，然後也
相信自己就是怎樣，把所有的面目與權衡，全部遞交給不太須
要鑽研的名義。

於是好壞美醜善惡真假長短高低吉凶，全部慢慢定了型。難怪
會說故事的莊子，並不相信那些定了型的樣子。所以形貌醜陋
的哀駘它，竟可使得男子「即而不能去」，而女子請求父母說
「與為人妻，寧為夫子妾。」

因為有獨特的故事，使得隱沒在邊緣的，重新成為有形有象有
聲有色的存在。而不再只是稱謂與姓名。

我由是喜歡閱讀一本一本的備審檔案，求職、實習、甄選入學
、受獎申請，不一而足。只是相像的總是太多。美好的如此，
平庸的也是如此。

在大學的課堂上，曾經修過一個老師的課，老師的課比口耳相
傳的言談更加無味，細瑣而漫長，而且沒有任何提問，願意打
斷這份細瑣與漫長。我幾乎可以描繪出課堂中，映在筆記頁上
的光影變化，聽到日光燈管不斷發出的細微聲響。師生面對頓
成一種等待結束的僵局。而關於老師的戲謔傳說，也幾乎再無
增添改編的材料了。

課堂上，突然有人問了問題。然後，還跟老師起了論辯。接著
老師的眼神和嘴角好像突然活轉了過來，語速快轉，連引證的
例子也活潑得多。老師輕輕地與傳說的樣子脫了鉤，即便同樣
無味的課程，也活絡起來。

這個世俗，如果真有所謂的華美與粗礪，必然連繫著各自不同
的故事。而學妹的檔案之所以令人興味盎然，也正因為其中有
在黑板之外，講台之前的那些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