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京都的寺宇神社何下千計，趕路似的旅行團，總規劃出最直捷
的路線，一路進出就是一、二鐘點，算是做完功課。精明一些
的，連拍照角度都指點清楚，總讓經典鏡頭不至閃失。不過，
散步的閑情就頓消六、七。

古寺太多，若如繳交作業一般來去，不免對於錯過的景點悵然
若失。如少了具體的目的地，隨意慢行，反而有許多驚喜。恁
多有意思的門牆就服貼安在通衢或巷道之間。有時一座山門、
或樓、或塔，或僅是階梯、走廊，都可以徘徊撫摸。如果腳力
不堪，遠遠望著松、竹之外，長牆之內，略略神往，也很足夠
了。

有時氣力足些，可以走近一點，卻未必有過多的驚喜。在京都
行走三、五天後，入眼而來的就是安然、簡單。沒有突兀，也
不至於驚詫、悵然。時間的紋路，在京都一帶拉得特別緩慢而
悠長。所存的作工、形製乃至人物，都以漫漫的時間，細細磨
娑而來，以一種長久長養的姿態安生存在。

到日本當天，京都、奈良有雨，東大寺裡打濕的石板、細石，
讓足趾缺殘的腳走來並不舒服，顛顛顫顫。奈良公園的鹿不怕
人，總是緩慢往人偎靠過來，看清了兩手空空，略作遲疑，才
又離去。

穿過鹿群，由側門走向大佛殿的庭前，木造的殿宇非常蒼老。
蒼老的痕跡，甚或比曾經有過的裝飾，更為明顯。而這種姿態
似乎可以凜然未改，一直延續下去。

我在台灣的市鎮鄉間騎車，或者坐在火車上硿硿而行。間曾在
遠處林間、山頭看到翹出的屋脊或剪黏，有時想要親身踏訪，
幾度尋路而不得，來回逡巡，幾如探看門牌的郵差。直到終於
走入山門，每每看兩眼後，回頭便走。許多廟宇，總是翻修到
不宜久留，不知可堪磨娑的欄杆、階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