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阿婆今日出殯,享壽九十有二,有子有媳有孫有孫媳有曾孫,家境
也算富裕,兒子由鄉公所課長退休,也是宿有清望。總算起來也是福壽全
歸,依南部的習俗,應是喜喪。

可是我總想起阿婆最後幾年寂寞到乾枯的眼神。從四十餘歲便寡居孤守著
一個房子,一個兒子。到了九十二歲,孤守著一個房子,一大家子。兒子
罵她,媳婦罵她,孫子罵她,孫媳罵她,曾孫也罵她,有氣力時還能辯白
幾個字,到最後就只剩下眼神回望著,然後眼神也消失了,只是往前看著


阿婆最疼我了。從小不寫作業,被追打著滿院子跑的時候,七十幾歲的她
就會直遮攔在我身前,拖著不便的腳步,還有拖拉著乾啞的聲音,直到爸
媽鬆手不再打我。

媽總說阿婆年輕時一定是個美女,從她兒子的輪廓中也依稀可見,挽起的
髮髻每一鬆放,便是直垂腰際的雪瀑,阿婆總是細細梳著,然後再緩緩挽
起。和一般福態的歐巴桑不同,阿婆十分清瘦,越老越瘦,年輕時依稀的
美,老成不支的細骨。我曾扶過,全身找不著可以施力的肌骨,驚慌間只
聽到她淡淡地說:老去無用。

一輩子守住了什麼?連眼光都找不著聚焦的所在。那一代一代的女人,令
人無言以對的無言查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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