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其實國文老師經常會在第一刻，遇到不知如何念出學生名字的困窘。我很喜歡的一個校友，我都暱稱她「公主老大」，名字中正好有個美麗的「珺」字。有回廣播喚她，我字正腔圓念出「ㄐㄩㄣˋ」來，不一會，她氣喘吁吁跑上來，竟然是要跟我更正讀音，叮囑我下次要記得讀成「ㄐㄩㄣ」。這對習慣注音打字的我來說，當下就陷入頭手分離的尷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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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名從主人，當事人命名時，用了某個喜歡的漢字字形，卻要讀成相近的另一個讀音，在台灣社會中其實還頗為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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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一字多讀時，當事人也往往有自己認定的念法，也常讓我頗費躊躇。我家大弟名「銓躍」，從小「銓ㄩㄝˋ」慣了，聽到新朋友叫他「銓ㄧㄠˋ」，我常皺著眉想說：「全要就全要吧！這邊全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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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很多美麗的女子，名「媛」的到底要「ㄩㄢˊ」還是「ㄩㄢˋ」，名「華」的是「ㄏㄨㄚˊ」還是「ㄏㄨㄚˋ」呢？寫作「絜」的，要讀成「ㄐㄧㄝˊ」還是「ㄒㄧㄝˊ」呢。我常常照我的習慣稱呼，卻惹得佳人杏眼圓睜，當然就搭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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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還有一些讓人頭疼的古人與名人，像劉備的兒子阿斗，本名「禪」，多數人稱他「ㄔㄢˊ」，可是我卻覺得他該叫「ㄕㄢˋ」。因為他還有一個乾哥哥叫「劉封」。封禪讀成「ㄈㄥ ㄕㄢˋ」順理成章。只是我們已經沒辦法去問劉備或劉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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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用當事人自覺、自主、樂意的名字稱呼，這是華人社會的基本的禮儀。因為每個名字既代表家族長輩的期盼與祝福，更代表當事人自我的認同與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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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我們社會也認同任何一個人在成年之後，可以自主為自己更名。不管是為了改運、尋求自我價值、標示族群印記，或者更多自己心底深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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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不少的學生，往往經歷艱辛的家族愛恨糾結，當他可以自己作主。他為自己改名，要做個真正的自己。甚至他為自己改姓更名，要去尋求母系或父系另一個更為親近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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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真的會眷戀他們在青澀年華時，有共同記憶的那個名字；或者記憶衰老記不住改名後的新姓名。但是只要他們笑著提醒我，我總會立刻醒覺，覺得十分抱歉。以現在的名字，重新稱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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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歷史經歷複雜的更迭，我們的住民來自不同的祖源，島上經歷不同政權，不同的族群有著不同的歷史、文化印記。有的是淵源於自然的發展，有的則是曾受到外來的逼迫。我們因為著不同的歷史情境，而有各種接納或抗拒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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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這個選擇是屬於族群、家族或個人的，在一個文明社會中，我們都應該尊重，誠懇理解與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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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惜、敬奉我自己的父系姓氏，並且引以為榮。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有子女，他歡喜地想選擇媽媽的姓氏，我也必然同樣欣然悅納。歡喜，是因為他自我的認同，而不是因為民法規範而已。(好吧！醒一醒，我連女朋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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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說多種語言的立委Kolas Yotaka是阿美族人，將新任行政院發言人，她的名字漢字譯為谷辣斯‧尤達卡。她對記者表示未來將會以羅馬標音的方式標示的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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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自己族群慣用的方式標明字自己的姓名，這本來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而這件自然的事，在原住民身上卻遲來許久，這應該是一項基本的權利。我很難想見，自己要說我堅持用漢字書寫我姓名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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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流的社會能為每個人的自我需求開展應有的空間，理解、尊重、接受並且努力搭起能彼此溝通的平台，這才是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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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原住民，所有的新住民、歸化的國民、來台的外籍朋友，我們本就應該尊重他以自己原有方式書寫、口說自我姓名的權利。如果他願意取用一個漢字姓名，我們尊重。他願意以漢字譯音輔助使用，我們協助，如果他要以原原本本的書寫形式，我們真的應該盡其可能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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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學恒在臉書上發言，原本應該只是要嘲諷民進黨政府發言人的角色，不管叫什麼名字，他都不想記住他的名字，因為發言人只負責幫政府說幹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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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Kolas Yotaka身為原住民時，朱學恆發言就應該格外謹慎。應該盡可能去批評發言人角色的問題，而不該針對當事人的名字、身分去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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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學恒的原話即使原本未必要傳達族群歧視，然而隨之而來在網路上，確實引來不少對政府不滿的人，針對羅馬拼音、原住民姓名發表不恰當的言論，從而造成對原住民處境不利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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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能不習慣、不順口、無法正確發音，但是應該誠懇接納別人使用自己語言、用自我方式標誌自我的權力。然後努力在公共環境搭建平台，協助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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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能原本出於無心，但是面對原本就較為少數、弱勢的群體，表達意見時就應該格外謹慎。甚至不管對方所屬的群體強勢或弱勢，都不該以他專屬的身分、性別、宗教、職業、階層……去發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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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職務去問責，循名責實並不是太困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