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那三個字如此震怒。

我在臺前敲打著鍵盤，邊想著下堂課的荊軻刺秦王，曹沬和豫讓
兀自糾纏不休，我的電腦連不上網路，記憶也不甚管用時。

遠處，清楚響起。

「安中的老師清一色都是壞蛋。」我愣了半晌。
「安中的老師清一色都是壞蛋。」我開始驚奇，自己是否聽錯了
什麼，還是某種先入為主的偏見正在作祟。我不斷提醒自己要慎
思明辨，要自我省察，要自反之，要深呼吸，要讓好好調勻氣息
，不動......「安中的老師清一色都是壞蛋。」...聲色。

當我決定抬起頭來時，那個學生早隨著剛剛的聲音消逝，離開座
位，走到門外去了。會議室裡還是一片昏沉。眼前的學生，是一
群甄選錄取的準新鮮人。

我開始杵著，直到鐘響，都不知如何反應。拉回這個學生，和她
理論一番，還是大加訓斥，這些動作，連我都覺得無聊。

我能容忍學生和我嘔氣，對偶爾三兩個不知天高地厚自我感覺太
過良好的動作，總是睜眼閉眼。真有人指著鼻子說我哪裡不是，
也還能三思四思五思，放一晚，隔三天五天，直到心平氣和。

這一刻，卻對清一色這三個字，頓時氣不打處來。差點要指天頓
地起來，想要說上幾句。

可說什麼呢？一個在學校念了六年的孩子，到頭來對全校都一視
同仁，斷然下了評語，無非就是「清一色」，嚴的也好，鬆的也
是，倦教懶管的故無足論，勤管嚴教，誨人諄諄，手足生動，口
角生津，默默耕耘者，也就是那麼三字。

如果十八歲的眼睛，看起世界就是這種單調的眼睛，不到入了世
俗，恐就要徹底心瞎道盲了。

我想起我的老師，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冤孽與怨忿。每一
個走過我身邊的人，令人喜令人惡者，面目絕不相同。縱令同一
張臉也有陰晴日雨，五色分呈。我罵起來牙根緊咬，酸損半日不
止的人，也不免有三兩可愛之處。

這娃子和世界結了啥怨仇，偏生只能見到清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