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每個人對環境各有癖好，我能在極嘈雜的環境下讀書，卻
無法鬧中寫字作文。多數的圖書館對我而言過於僵硬，我
寧願在雜亂的辦公桌前，靜夜獨伏。離開了辦公室，我則
偏好適合久坐的咖啡館，人數不宜過半滿，也不要清冷近
於打烊，與鄰客最好相隔一兩桌的位置。

咖啡館裡會入耳的話題很多，我最怕那種強力要說服、論
辯的問題，那應該移駕開闊的殿堂或廣場。傳道布教或拉
保險則無妨，只是應該近乎友朋閒聊，不要亢奮賁張或神
密詭異。

座間讀書的人不少，甚至有一對一、一對二或三的家教輔
導。咖啡館裡的家教老師以男生居多，攤開課本、作業詢
問的則多是穿著各校制服的國、高中女生。有的家教神情
淡然，面無笑容，口頭禪多是：「這很簡單，我教過好幾
次了」，「要用這個公式啊！有沒有？有沒有？」手指還
要往那個題目指戳兩下。

有的則弄不清是家教或聯誼，不時相與嬉笑，一晚下來，
作業進度甚微，各種動作則令人眼花撩亂，比起依偎旖旎
的情侶們，更引人側目，不斷引誘人八卦與窺視的本性。
咖啡館裡有各種曖昧難明的組合，通通在一個開放的場合
裡鋪陳。就跟有人扯開嗓子，直對手機那頭講話一樣，更
像紀錄私事的網誌，那麼私密，卻又那麼公開。

然後，我就會發現自己面對光怪陸離時，定性甚差。

有一晚，我在小桌子上，閱讀著三流的愛情小說，以基隆
為背景，作者曾花費功夫查考，但是對這個城市顯然過於
陌生，讓我不時啞然失笑。

在我眼前的一桌，一個年近二十的大男生，正與兩個國中
小女生閒聊，數學作業攤在眼前，個把鐘頭都翻不了頁。
三、五隻手正拉扯著，不時還往眉、眼、耳、鼻間廝磨指
點。一個小女生絮絮細語，正說著手帕交的瑣事。彼此似
乎旁若無人。

一個清瘦、高挑，五官細緻的高中女生，剛好緩緩由他們
身邊走過。小女生仍在低頭絮語，大男生的視線則抬頭轉
了大半圈，直到高中女生推開了玻璃門，走了出去。

我差點笑出聲來，趕緊用力抹著嘴角與下巴。眼前好像比
小說有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