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這兩天，我第一次覺得當國文老師遠不如算命師。

在我瘋狂的想像中，有一種國文老師，應該像舊時代家鄉裡鄉人稱呼
的「某某先」一樣，能作詩、識掌故、精書法、通岐黃、知天文、曉
地理、諳斗數，穩重端凝，精擅舊學。這樣雜學的人，在現代當然不
易見得，也不合時宜。

這種風雅畢竟太過磨耗精神，我自是達不到。然而塗幾筆歪詩，說三
兩典故，對中文系的畢業生總不成問題。舍弟喜獲麟兒，託我命幾個
名字好擇取，少不得《易經》、《莊子》、〈中庸〉、《孟子》的典
故，殫盡所知，費極思慮，想要一顯身手，為家裡的第三代取個好名
。

琢磨數日，推敲音義，希望聲音要響，取義要高，用字不俗，不要一
呼百應才好。想像一下，有一、兩個韶華青春的男女，用Google一查
自己的芳名貴姓，十之七八，全是我這個胖子的資料，多麼煞風景。

擬了七、八個名字，竟全被母親推翻。答案簡單明瞭極了，算命的說
筆畫不好，然後要我筆記下來，上字要十一畫，下字要十畫，或者上
字十三畫，下字要十二畫等等。

我心裡頓時無厘頭地泛起一個念頭：果然數學還是比國文重要！

我自然要為讀了好些年的古書說說話，開始說明哪個字出自哪個典，
哪個詞又是子曰詩云之類的。我這做兒子的，苦口婆心對自己的母親
勸說：取名最重要的，便是父母親對孩子未來的期許。所以意義一定
要弘遠高華。母親當下回駁我：對啊！我就是希望這個孫子命好。

眼看勸說不成，趕緊轉過話頭，說計算筆畫極不科學，漢字演變數千
年，篆、隸、楷書筆畫各自不同，怎麼好說筆畫多少？母親乃是有備
而來，立刻說：當然是以《康熙字典》為準。我啞然失笑回嘴：怎麼
不以《說文解字》或是甲骨卜辭為準？老人家說不過我，只好說道：
反正人家就是這麼說。

這個「人家」二字在許多人心中，可比甚麼孔子、孟子都來得神聖、
偉大。在電視節目、街談巷議、茶餘飯後之間隨處可聞，偏又沒有具
體形象，也不知要同誰辯論對壘。爭論幾番後，我只得搖搖頭，對著
電話說：好吧！你們自己取吧！

我的算術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