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而在鄉下地方，醫師和老師依然是最受看重的身份。耳濡目染下，從小學的第一篇作文開始，志向就從未改變：我要當老師。求學歷程中，有太多的老師在我眼前走過，他們循循善誘，他們孜孜精進，他們踏踏實實做人。在知識和人格上，他們總不吝惜拉這個窮苦的孩子一把。於是當我終於站上講臺，他們的面目，就在我眼前和煦地對我微笑，讓我不敢鬆懈。

蔡玉香老師、劉裕坤老師、莊耀郎老師、陳文華老師則可說是影響我最深厚，指引我生命基本方向的人，在教師節前，茲引一段我當年參加某個小獎項時的自傳，表達我對老師們深摯的敬意──

「幼時即身有箇疾，兼以家運多蹇，是以在開朗隨和的外觀下，我有深沈的自卑與鬱悶。讀書則是自我梳理及治療的過程，我沒有異化為激憤嫉俗的性格，大約得力於此。

入高中後，導師劉裕坤先生，出身於輔大哲學系，擔任國文課程，講文化基本教材時，並不措意於餖飣、疏解、翻譯，而講義命對揚，三辨之說。談孔子周遊列國的生命情境，說孔子寄情政治對千古讀書人的影響。當時自然未能全懂，然而其中自有無可名狀的理趣，讓我深自沈醉。於是買了四書。將論語孟子胡圇讀了數遍，嗜於孟子的思路，凝目於他的豪傑風采之中。

入大學後，就隨著莊耀郎老師讀書，聽講義理。老師儒雅而和煦，言語中別有一種風雅的機鋒。隨著指引讀牟宗三先生的著作，漸能稍解，而駑鈍與病懶，卻常使我面對老師時惶愧不安。同時隨著老師讀書的常修銘、周雅清更是畏友，時常提撕攻錯，使我不致太過退轉。

當年試作論文，莊老師不憚細改，疏通文理，細論荀子理蘊的情形，於今在目。而當我大學畢業之際，茫然於就業與升學，老師談到自己的心路歷程，說：「只是在每個階段，安於本份，盡本份而已。」自在安詳之態，猶然熟記。郭象注逍遙游講小大之變，也當有這樣的意含吧。

因著這樣的師友機緣，早將志向定於義理。

然而，我的氣性還是近於詩

中學之時，就依著唐人詩集仿作，對於格律、句法當然全出一知半解，胡亂塗鴉。自入南廬吟社，同仁相與分韻唱和之間，逐漸開了眼界，也慢慢摸索詩法。陳文華老師指導社員習詩時，先求文通字順，再講造句遣詞，進而指引學習宋詩的筆法。自來學習古典詩，多耽於唐詩的醇華，雄秀兼備之間有說不盡的風采。但如無其才，則易流於浮淺。

宋人以學問為詩，靜觀萬事理致，抒發人生感慨，別開理趣的風格。在臨照事物之際，由於超然靜觀的審美心態，覽物閱世比唐人深入，所以宋詩玩之日久，其味益深。習詩典範的轉移，則使得自己在古典文學的閱讀上，不在沉溺於表面的美感，所謂一開眼界就是如此吧！

老師的嚴謹要求，讓我能稍稍脫離直觀的浮淺與跳脫。老師健談，讀書也廣，師生對談之間，啟發性很強。平日討論中，老師一再鼓勵我大膽地提出自己的觀點，反覆詳檢應有的論據。透過討論，老師其實正在展現一種應有的嚴謹與細密。

莊耀郎老師、陳文華老師，在我心中便是一個知識指引者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