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學歲月在八○年代初,教育改革還只是新鮮的口號,所有關於
時代或年齡的變化,在那所私立學校中都會暫時封存,等待擠到大學
的門口,等待比別人慢來的青春期。那是個老師就是老師,學生就是
學生的時代。
每次走到老師的辦公室,總覺得幽暗莫名,窗外的陽光亮極了,導師
總是一派促狹幽默的微笑,我知道幽暗只是錯覺。一旁數學老師的位
置常空著,可是老考八分、十分、三四十分的我,總是緊張拘謹,站
在那個空位旁邊,似乎數學老師一百八十幾公分的身高就杵立在我的
面前。在那個學校,辦公室也不該是學生沒事亂闖黏膩串門的地方。
有時,我和導師沿著走廊、樓梯討論著剛剛課堂上的話題,到了辦公
室門口就自動留步,聽老師簡單結束了話題。似乎暗示著,接下來沒
談完的該是我自己的功課。
導師是哲學系畢業的,但是他的書架上,似乎不像教國中國文的吳光
正老師總是攤開一本易經、老子或論語。我幾乎已經忘記那個桌子的
樣貌,可能有兩三本古今文選,幾本音響雜誌之類的。我在觀念與知
識上,受老師影響極深,可是似乎與那個辦公桌極為陌生。
不知多數人的想像與記憶中,中學國文老師的辦公桌應是什麼模樣,
我很少仔細端詳自己的桌子,那應該是客人才會做的事。多數國文老
師的桌子,總要窗明几淨,書冊井然,養上一瓶一盞碧綠,絕少像我
這樣山石亂疊,一翻動少不得要桑海變易。有時買了新書,讀著正有
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時眼尖,右側的箱子上,不正有本相同的書嗎?
初入學校任職,由於腿腳不便,國文科辦公室又太過狹窄,校長和酈
老師特地幫我找了較寬闊的位子,方便我伸展。於是我就由暫時棲身
的輔導諮商室往下遷移到自然科辦公室。自然科的辦公桌總是隨意一
些,東五本西一疊的都見怪不怪,我也樂得堆疊。
不知是念舊還是瑣碎,我的架上與抽屜,藏了許多不必要的東西。幾
個禮拜,個把月清整一遍,但許多或許可丟而捨不得去的物件還是尷
尬地擺著,直到忘記。有些東西,總要忘記,才能捨得。
高中部的老師遷換不定,每年國文科總要來去一兩個。整整六年,我
總是最資深的教師,所以座位上堆藏了好幾屆文學獎和語文競賽的資
料,丟不得也印不成刊。陳金華與梁順霞是我首屆任教的學生,畢業
時我特意留下她們部份的作品、檔案。當年,她們青澀,而不掩其靈
秀。基隆濕潮,那些紙葉上也慢慢泛上淡黃。
當導師的人,三年一屆,總是易老。下個年度,如果心一橫,不當導
師,那些堆疊的檔案或者就能少些。在這個小校裡,每個導師都像拼
了命一般,平常的報告作業不算。一入高三,各樣的履歷、自傳、讀
書計畫堆累驚人,一份一份都要不憚細改。連我自己都覺得太過寵溺
他們,學生們多數不像當年的我,在辦公室門外就拘謹止步。因此,
他們總要很慢才會學會,許多問題必須自己多花些力氣,才有答案。
在他們眼中,學生是凡人,老師也是凡人。因為少了一點可以仰望的
高度,常常減緩了該有的成長。
- Jan 15 Sun 2006 13:44
我的辦公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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