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爾雅出版作家日記叢書第七本，2008年為凌性傑的《美麗
時光》，我在書店多次佇足翻閱，讀得十分快意。如今放
在案頭，塵眼欲倦時，隨手揀幾則讀讀，微有溫潤之感。

我舊日極不愛讀人日記，總覺得瑣碎，而所寫生活細處不
能切身，不免於無聊。偶有同感之處，偏又點到為止。那
個年紀，渾不知生活與世況之味。讀人筆下的瑣細記述，
不多時總會焦躁起來，連頁連頁翻過。所以，直至年過三
十才能讀舒國治的書。

我與性傑學長氣性極不相同，初入大學前後，見到他與吳
岱穎、湯惠蘭等人，而又識得吳奇叡、楊佳嫻，乃覺自己
文字鄙陋，知道我並無創作的才性。對他們所讀的書、所
談的議題，極度陌生，又覺察他們身上有我所苦無的才情
與敏銳。遂生古人所說的擲筆焚稿之念，當然，這種浪漫
壯舉，我也做不出來，索性抱著書跑到義理組讀書會，聽
老師講學去，彼此關注的物事也就更為遙遠了。

所以書架上雖有幾本學長的作品，乃是略作念想的收藏。

去年，他與岱穎所著的《找一個解釋》出版，我才真正細
讀學長的作品。我的學生並不是非常敏捷的一群，我常不
敢在講台上鋪演太過，深怕一堂學子全墮五里霧中，茫然
不知所在，甚至時日一久，講論就侷限在固定的範圍，毫
無生氣。讀《找一個解釋》時，其間有精彩之論，頗受啟
發，甚而拍案，原來我也可以如何如何講述，怎樣怎樣勾
合與綰連。

學長願意下如許龐大工夫寫這樣的作品，我心中有些訝異
，一向覺得文學創作者所思索的總是深沉幽悱的問題，不
與塵俗相同。如此入世殷切的文章，實是心有憂患者才會
寫的。

而在《美麗時光》一書中，憂患之情更甚，島上的政治與
社會紛擾，隨處可見。書中雖也談文說藝，談起電影、電
視、美食、旅行乃至星光大道都津津有味。然而學長身為
一個國文教師的輪廓，在紛亂的世情裡，卻格外清晰。而
年華漸長，感慨益深。

前第一家庭的新聞，幾如魅影，就這樣纏繞了2008整年，
其所作所為，自有司法與輿論評斷，然而政客尖銳與詭矯
的言詞，就這樣放肆凌遲閱聽者的神經，讓人終至麻木。
身為教師，能不有幾分憤怒與焦躁者幾希。無怪乎書中不
斷出現相關的新聞片段，或評或嘆，或激切或無可奈何，
由年初直至年尾。而惱人之事，又豈止於斯。罵政容易，
許多更深層的問題，則非三言兩語可以道盡，更非一時可
解。

所以談教學、談學生、談文化，無不有殷殷懷抱，這已是
許多國文教師的共同形象了，所以讀此書時，一方面極有
共鳴，一方面則不免感嘆，時代與世態的刻痕，竟如斯頓
挫深沉，就連學長那麼可愛的人，也不可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