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
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小學六年級，讀了葉慶炳的〈我是一隻粉筆〉。

許多人在小時候，曾許下當老師的願望，然後又在長大後通通
拋棄了這個沒出息的願望。只有我，仍然沒出息地想當老師，
甚至念了別人以為荒謬到家的中文系。

我，並不是一個喜歡搶粉筆的小孩。在小時候，用粉筆寫字是
模範生或班長、副班長的權力。而我只是一個平庸的學生，只
有在當值日生時，可以獨自欣喜地整理一隻隻不同顏色的粉筆
，孩子氣地在粉筆溝中塗上沒人看到的幾筆，然後再嗤嗤地擦
掉。如今，我可以畫遍整爿黑板，再呵呵地擦掉，粉筆灰層層
落下，我由童年走入青年。

高中時，在一次閒聊中，導師半自嘲半調侃地說；「當老師？
還要當國文老師？你們千萬不要有如此可怕的想法！」然後師
生笑成一片，喜歡看故事和說故事的我，畢竟還是做了那件可
怕的事，成了一個天天說故事的人。這個可怕的執著，讓我在
大三時國文教材教法被教學認真的老教授當了，因為我不願意
用他的方式說故事。

我用孔子、孟子的方式說故事，放棄了陳陳相因，按部就班的
教案實踐。

教案上沒有提醒老師們要「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我在學生
的日記、作文、考卷、默寫和全部屬於我的黑板，在一周六堂
課的喋喋不休中，用我的氣力、身形、言語、語氣、叨念和字
跡刻下我真心用力的教案。

面對升學，我不敢漏了那個重點，反復叮嚀和複習。但日日的
考試，急急的進度之外，仍然不免要去和他們說話，去拍拍他
們，甚至在渾渾噩噩的氣息中罵人，要他們做個有感覺有生命
的人。

有時我很兇很嚴肅，但和我笑著時一樣，心疼這群孩子，憤憤
地罵著：你們為何老是長不大？要我盯要我罵，恨鐵不成鋼，
心底卻又像個爸爸一樣寵著。

每天一回到寢室，我便昏昏沉沉，似乎睡眠補不了一天的精疲
力竭。但一站上講臺，所有的酸痛病倦都悄悄散佚。我知道，
我還是一副會累會倦的凡軀，我難以構及「為之不厭，誨人不
倦」的境地，我只想講很多很多故事，用孔子、孟子的方式說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