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當告別黑與白分明的年齡時，我讀金庸武俠小說，就一向
偏愛《笑傲江湖》，我在不同角色裡，可以看見自己隱藏
得或明或滅的暗角。

有人說武俠小說是寫給成年人的童話故事書，許多人在其
中找到投射，某人是誰，某人是我，某某人又是誰等等。
讓人想起年少時，我們比對星座雜誌的解析或報紙上的心
理測驗，連連說準，甚至驀然生起「對！就是這樣！」的
悵然，其實殊無二致。我們看不清楚自己與對方，摸不透
茫茫的四周。趕忙要尋找一個可以輕易辨識的方向，然後
毅然決然走去。

我們說A、B、C、D......類型就是哪種人，而竟就如此相
信，那實在是純真而幾近傻氣的年紀。我們也輕而易舉在
武俠小說中，找到自己想像的典型，如楊過，如黃蓉，如
黃藥師，或如小龍女，直到他們銷熔在歲月的洪爐裡。

偶而聽到某些政客指責其他政客，說是「左冷禪」，說是
「岳不群」。我總覺得若不是詞彙貧乏，就是心裡還停留
在幼稚的想像裡。

金庸寫《笑傲江湖》時，正值60年代，他自言並無影射文
革，而只是刻劃中國幾千年來政治中的人性。我讀小說，
沒這麼大的題目好作，只覺得看見那些蠢蠢欲動、荒腔走
板、拘管不住、說服不了的的自我，暗暗悚然。我並不覺
得誰就是「誰」。

不過，近日葉金川署長遭嗆的紛擾，倒讓我想起華山派劍
宗與氣宗的糾纏，岳不群、封不平、成不憂、叢不棄爭說
起練劍與練氣，都是理直氣壯，非儒即墨，勢不兩立，爭
起掌門之位卻是驚心動魄，一無二致。那塊懸在華山派的
牌匾，由「劍氣沖霄」換成「正氣堂」，鋪演了多少恩仇
糾葛，一站上爭執掌門的比武場面，那些纏繞幾十年的故
事，全都不如真刀真槍的砍殺，殺到華山派一門無幸存。
只剩下令狐沖做了恆山派掌門，風清揚不知所蹤。

誰是「誰」，或劍與氣，看起來很堂皇，很正大，卻通通
都是假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