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書第一年開始,過了暑假後,我就常記不住學生的名
字。即使在學期中,我也常指著某個學生,直喊著「那個
誰,那個誰......。」就連我偏愛的學生也不例外。

每個談班級經營或教室管理的前輩,總會叮囑:要盡速記
起學生的長相與名字。我會記住那雙眉眼,那個神態,卻
總是記不牢姓名。老是在不同的名字、姓氏、綽號間重組
排列,胡亂喊叫。若加上各類ID、暱稱、E-mail,更是昏
頭轉向。

從國中開始,我便是個背不好書的學生,要同時記住數百
個相似卻又各自不同的名字,更是不易。有時,看著那個
熟悉的臉龐,已在喉間浮出一、二字相應的字眼,偏生就
想不起那關鍵的第三字,只好尷尬地吞嚥而下,咧嘴微笑
直說:「喔!好久不見,最近在幹嗎?」然後在腦海中拼
命拼湊起那些零散的拼圖。

我最怕畢業的學生突然在街角冒出,對著我說:「老師!
記得我是誰嗎?」趕緊接嘴:「記得,記得,喔!放假了
嗎?」「工作還好嗎?」之類的寒暄。更怕幾個較為慧黠
的學生,睜著大眼睛,單刀直入,問說:「真的記得嗎?
那我叫甚麼名字?」讓我心驚膽跳,活像參加高中時期的
英文、數學考試。幸好多數的學生都善體人意,極少在我
努力拼湊出第二、三字前,如此拷問。

此時不禁懷念起鄉下喚名的習慣,阿嘉、阿躍、阿原何其
方便,阿火仔、阿芬仔何其可親,何其鄉土。有些政客單
靠一聲聲喚出親切的名字,就賺得多少認同,頻說這是自
己人,要支持。可見這聲呼喚,入人之深,簡潔而有力。

儘管如此,我家阿母一喚起兒子,還是要阿嘉、阿躍、阿
原一連串全叫來,然後才分得清她到底想要叫誰。她還得
自我解嘲,直說沒法度,生了太多兒子。

大學時期的習慣也甚為可愛,都把姓名逕拆去一字,改加
上「小」字,如宋小珀、建小良、蔣小真之呼盈耳不絕,
還有姓氏加綽號的變體,如綽號叫「汪」的王學妹,立刻
變成「王小汪」,BBS的ID到了朋友口中也有變體,比如
Omei,便成了「o小mei」。

日子一久,喊著喊著便成了小珀、小良、小汪。只沒人叫
我「李小嘉」之類,大概是喊來過於噁心。

這兩年擔任行政,負責校園新聞工作,除了校內的同仁、
學生外。常要與記者接觸,常一晃神,就差點張冠李戴。
所幸公務來往,多稱姓氏與職稱。雖只說職稱,我也常亂
喊一氣,對著校長喊主任、老師,對著主任喊校長,不時
發生。但對我這個糊塗的腦袋而言,已是省事不少。

學校承辦全市龍舟賽,我擔任新聞組,一大早便在場邊四
處尋覓記者的蹤影,趕忙遞上新聞稿。碼頭上負責轉播的
地方電視台正忙著布置器材,遍尋不到記者的身影。一個
白皙清秀的女生,閃到身前,直對我說:「老師,還記得
我嗎?」

我瞠目結舌,她十七、八歲時的面容鮮活映在眼前,卻只
拼得出「江」與「翠」兩字。總不好隨她的同儕叫「小翠
」,只得訥訥地說:「記得啊!記得啊!何時到這家公司
的?」

不久,副市長到碼頭上巡視,隔好幾步,他已喚出我,去
秋曾一同赴日參訪,老人家竟還記得名字。果然是當過老
師、校長的人。而我直到坐回桌前,繼續打第二、第三稿
的新聞稿時,我仍在拼湊那遺忘的第三字。

下次,如果換成你遇到我,看我吞吞吐吐,不要介意,我
仍記得你,只是還在想那關鍵的一、兩字。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nanlum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