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有一年，老朋友在小餐廳聚餐，捧著家常的飯碗，看著簡
單的吃食，慨然有感，我說：「能這樣好好吃上一頓飯，
真是一種幸福。」

羈旅在外十四年，早已習慣外食的生活，除了太過特殊的
口味，我並不挑食。身旁沒有長輩嘮叨，無論多麼肥鮮飽
飫，膾不厭細的飲宴，也無人禁管。然而，我卻甚少感受
到飲食的快樂。

貪求口腹之慾，並不是難以滿足的事，然而吃得再好，吃
得再多，都沒有那種與人爭相下箸，狼吞虎嚥的快感。

在餐館裡，早已習慣在煙氣騰熱的餐桌上，唯有一雙著，
一塊碗，一疊書報，相對美食。如果無法看書、讀報，那
麼一個人來去匆匆，即使吃得再好，也無非是療飢果腹而
已。

久而久之，如果一個人吃飯，我都希望有較大的座位，讓
我坐上較久的時間，看完一份報紙，或讀完一節小說。否
則，我寧願包好便當，趕回辦公室，在書堆與電腦之間用
餐。

只是一街之上，簡單的吃食，便客如川流，倏忽無停，讓
人無法安心長坐。可以久坐的餐館，不是過於豐盛，便是
索費高昂。原來所謂家常，竟是如此奢侈。

在自助餐館中，我獨偏愛素食，許多素食店家煮飯時格外
用心，顆粒瑩然，僅一兩味配菜，便足以下飯。甚至單用
米飯，都覺得十分可口。舒國治《窮中談吃》中詠米飯，
說素菜，真是深得我心。

可惜就如舒文所說，許多素菜館，總是菩薩低眉與金剛怒
目，造像俯臨店內，否則便是道德訓言，勸世條幅張貼滿
牆，發出一種莫名的幽怨，實在讓人不耐久坐。

最近在街上尋到一間素菜館，雖然招牌不脫一般市井的俗
氣，但是布置清簡大方，座位寬大，沒有甚麼精緻到折騰
人的料理，可以讓我坐上半個鐘頭，讀一份報，看十幾頁
書。在外吃飯，突然又有一點幸福的企望了。

謹記下這點生活的快樂。

只希望這家店可以開得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