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才開頭,中秋月餅的海報與橫幅廣告,已早早懸在便
利商店的門口。父親節、七夕與中元的廣告則在燠熱的夏
季裡交錯提醒:父親節要送上溫暖大禮,七夕要有浪漫的
夜晚,中元節要趕緊儲備「歸箱」「澎湃」的祭品。

台灣的主要節日,總是不按日曆上的時序,在媒體與商品
廣告上以大步超前兩、三個月的聲勢,不斷預告。預告著
商品等於節日的簡單連結。於是,年節變得非常省事,採
買取代了過節,節日也就沒有太多值得期待的滋味。

那麼多的物品搶在節日之前便成堆壘在眼前,招睞人先試
點味道。競飲先食,人在饜足之餘,自然就生起厭倦。東
西都買了,甚至試了,用了。那麼要不要過節,要不要在
早已買足的物品之餘,費心安排點甚麼節目,似乎便不再
重要。

這不是我心中過日子的方式。

大學時,英爽俠氣的陳麗桂老師在講述《淮南子》的段落
間,突然深有感觸,說起自己家裡過節的樣子,她說自己
逢年過節,種種祭祀與布置,總會依著舊例、時序一一備
辦,帶著兒子親自參與。不是因為迷信或守舊,就是營造
一個家庭應有的氣氛,完完整整傳承下去。

自幼,過節的況味,與我家庭的起伏,總是繫連著。家道
較不順遂的年月,過節的意味就淡。有時還得拼拼湊湊,
才能勉勉強強張羅個樣子出來。還記得有一年的歲末,爸
媽起了大爭執,每日冷戰。看著別人的門戶都換了春聯與
門神,擦洗著門戶與器皿,而家裡所有關於過年的物事,
全都擱著,做子女的人沒人敢提,只是屏著氣,緊張看著
大人的臉色。連年三十的晚上,都只是草草用了餐。我不
斷揣度著各種可怕的劇情,在心裡不斷搬演,不斷偷偷落
淚。

大年初一,母親一大早出了門,又匆匆趕回來,塞給我一
副新的春聯和門神,要我趕緊貼上。我墊腳偷偷看了供桌
幾眼,神明與祖先的香爐前,通通壓上了薄薄的紅包袋。
母親沒說話,我也不敢多問,只是緊跟著她,把年節的祭
祀簡簡單單地辦過。

過了午後,爸爸自己默默整理著供桌,把幾個香爐的香灰
細細篩過,再重新擺放好。我看著每個人把哪些過年前早
該做好的事,各自慢慢補做過,靜靜待在他們的身邊做替
手,各自都不大說出聲。

那場冷戰持續好久,但是當媽媽把新的春聯遞到我的手上
時,我鬆了好大一口氣。我知道那些自己想像的劇情,應
該不必搬演了。

因此,一年到頭,總有那麼五、六個日子,我會希望鋪排
出一點節日的樣子。

如果,是自己一個人過節,我也會特地安排一點節目,或
者索性就與學生一起過節。因為這些節日,總會讓我覺得
某一種秩序仍在持續,生發流轉。而平常的日子,也會讓
我活得更有企盼一些。

節日就像我生活裡很自然的一種轉換,春、夏、秋、冬,
耕耘收穫。所以,對於那種太過提早的預告,我總是覺得
不耐。為何在六、七月,就急著要去擺布九月、十月的事
情呢?

太過提早的預告,讓我們混淆了原屬不同月份與日子的味
道。那些廣告,讓我們對年節失去了期待與慎重。

其實,人生也是,不是有一堆書籍與媒體,不斷鼓吹著,
甚麼時候可以提早退休嗎?一個退休前都不知道用心經營
自己工作樂趣的人,退休以後會懂得品味生活嗎?我實在
非常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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