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學妹常對我說：別以為你的好朋友都是女生，你就很懂女生。

我不置可否，因為那些以性別為名的區分，我看到處處充滿反
例，十分可疑。我總覺得我所不懂的是不同的生命歷程，與性
別無關。即便有了類似的歷程，誰又知道幽深分歧的甬道，會
通向心裡哪個奧地。

偶爾為人測字、解籤，所能憑藉的，無非只是心有戚戚焉的忖
度。與我生命沒有交集的人，我無法測。而勾連太深的人，則
很容易誤判。占卜者需要詩人的感通，兼以小說家的縝密與體
貼。

然而，我卻越來越認同學妹的話。去年，初讀廖玉蕙的〈妳怎
麼越來越像妳媽〉時，第一次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我發現，
我的確不懂。

撇開家務、課業甚至那些小戀愛，單純聽我的女學生娓娓細述
另一個男生或女生時，我更深有所感，同樣疊合的生活空間與
人事物，或許以迥然互異的秩序流動運轉著，而在我們各自的
眼中，卻又各自成理。

赴日旅遊時，團裡有個隨行的小女孩，大約剛上幼稚園的年紀
。對於大人們無聊的應對酬酢相當難耐，總拉著母親早早就要
回到房間，回到座位或者趕赴更有趣的地方。一日晚宴後，大
人們必未就此散去，唱 KTV、聊天、飲酌，歡聚許久。小女生
久等生煩，走到餐廳外靜靜獨坐。

待大人們興盡，我首先走出，推開紙門之時，原本坐在門口的
她，倏地站起，轉身面向另一邊的紙門，低頭默然不語。直到
她的母親將她擁入懷裡。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她似乎不止四、五的年紀。

今日，天氣陰雨不定，我抱著衣服到自助洗衣店，投進烘乾機
裡，走到門口。一個年紀與我相仿的母親，一手提著蔬果食材
，神情相當輕鬆。另一手要去牽落在後面幾步的小女兒，看來
大約三、四歲的樣子。

小女生幾度輕輕撥開母親的手，只願跟在後頭慢慢獨走，臉上
沒有淚痕，也沒有使性後的怒意，只是靜靜看著地面，一步一
步繼續向前走去，似乎在品味些什麼。

那些表情似乎超齡了，我發現，我的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