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化為鵬‧鱟浮成島

高鐵很快，快到讓人無法沉澱，也無法醞釀面對不同空間
的情緒。

在只有遊覽車與火車的年代，每一座城市與鄉鎮，都會浮
漾著不同的光線與冷熱，在車窗外逐步拉開，久久長長遞
變出起伏。在每次車門開啟時，便穿透進各異的空氣與腔
調。我正好讀到小說的某一頁，或者昏倦的小憩醒來，盤
算著還有多久可以到達台南，到達基隆。

有時候，晴光次地開展。有時候，還在遠處，雨就潑濕了
地面，一路行進，直到傾盆大雨。往南或往北，由山海夾
峙到田疇千里，我會慢慢改變自己的聲道，調整自己的頻
率，讓自己從異客變成歸人，再轉成住民。

時間久一點，我還可以溫習一下久未說過的言語，那些讓
老人家寬心，滿足和熟悉的台詞。改變習於油膩或清淡的
舌頭，適應另一個城鎮的鍋碗瓢盆。

每一個家，都有我需要面對的難題，比如碰撞，又比如孤
單。

來去的時間拉得很長，遷徙並不是太輕鬆的事，我便習慣
在兩個城鎮裡，尋求不同的歸屬感。依依眷戀每個細微的
牽繫，卻又要習慣太多的牽繫都很短暫。這裡是家，另一
個地方也要是家。

長途的火車，總要在一站一站之間暫停。高速公路上，也
免不了遇上塞車，牛步前進的時候。三百多公里的路程，
就像一場必經的儀式，讓我在世俗與家庭之間轉換。

這個冬天，我奇異地發現，自己竟然全然不畏基隆的溼冷
。驚覺之時，心裡有點惆悵，我的肌骨已經全然化入這個
城市了嗎？我是不是太久未曾長途來去了？幸好回到台南
時，溫熱的空氣似乎也不太陌生，我好像自然習慣兩種不
同的空氣。

然而改搭高鐵之後，情緒的轉換，似乎並未隨之加快。總
在下車之後，另一種冷熱襲來，我還依稀停留在前一個城
鎮裡面。就在兩個多小時前，我還隔著興南客運車窗細數
著不同的作物與民房，在計程車裡和司機閒聊台南孔廟前
的旅客與陽光。一本小說還未讀完，我就站在台北站的電
扶梯上了。

天色未暗，我的舌頭已經開始眷戀家裡的晚餐。